一、
真正孤独的人是怎么样的?并非只是那些封闭自己不与外界有任何交流的人。
他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可以正常地和别人相处,会有能说话的“朋友”。但是内心却是被孤立的——从出生起便被决定了的,如同是囚笼一样环绕在身边。
这样深刻的,孤独的痛苦,在于找不到一个真正能打破牢笼的,能相依为命的,能背对背直面世界的人陪伴左右,就算是微乎其微的时间,有一段平凡日常的经历,也足以让内心聊以慰藉了。
可惜所谓的救赎几乎是不会发生的。
世界上的一个人要在某一时刻遇见另一个人的几率大约是七十亿分之一,如果算上人在一生中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时间在遇见新的人,只与其中千分之一的人有更深的交集,如此算来,在全部的生命中能遇到渴求着的人的几率远小于十的负九次方。
也就是概率学上说的“不可能事件”。
所以往往能相伴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你身边,你们或许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不过终其一生都没能互相见到,只不过是给了双方额外的痛苦。与其终生都思念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生比较好。这样谁都没有痛苦的世界就达成了,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快乐善意的生物,不会有异类,不会有传播的负能量,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思绪以如此的方法伸展着,如同要蔓延至飘着寥寥白云的高空。
“柯徙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无边际的空想被现实中传来的点名声打断,身体由于名字被点到的条件反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背撞到后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呃……”通过用无意义的沉思声来拖延时间,我成功将扩散的目光聚集到了讲台上站着的女性身上,与此同时仔细观察一切可以利用有关于题目的线索。
“对不起,老师,你能不能重复一下刚刚的问题?”
最终我打算放弃。
台上的女人嘴角扬起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用了,柯同学,请坐吧,放学麻烦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周身围绕起了一片轻微的笑声,我面无表情地坐下。
因为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不上问题而觉得丢脸,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学校的下课铃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响了,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课程,一天的学校生活如此平静地落幕。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去老师办公室。
我默默地把各种教科书,杂七杂八的笔记和文具扔进黑色的书包里,耳边是放学时各种放学时分特有的告别声和不分场合的白烂唠嗑话。
从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站起来,我把理好的包挎在肩上,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最后一眼越过几个拿着卫生工具嬉闹的男生的头顶来到了黑板上,上面是彩色粉笔写着粗体的大字:“明天午休社团自主报名”。
我顺手将门带上,转向从走廊玻璃里倾泻出的大片昏黄日光。
转过几个弯,上楼之后就看到走廊尽头的语文办公室。这所高中虽然并不如何出名,办学经费却多得离奇,放学之后硕大的教学楼竟在微凉的温度里散发出萧瑟的气息。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意想不到的空旷。其他老师似乎都已经下班,只剩下窗户旁边的办公桌上一个趴着的人影。
快到腰的黑色长发被撒上了阴暗的余晖,和白色的教师制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此美景使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呆滞了几秒才把意识拉回现实。
我走到办公桌旁,顿时看到自己的语文老师把头埋在胳膊中,一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手下枕着的白蓝皮本子上印着名字“常川”,似乎是翻开一半的备课资料。
身为老师叫学生来谈话结果自己睡着了,21世纪的老师果然职业操守更低了吗?还是仅限于眼前的这位?
在心里悲叹一声,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窗口,翻出当天的笔记看了起来。
傍晚的风声拂过窗口,布帘卷起发出哗啦的摇动声。
有这样难得的一段宁静时光似乎也还不错。
天色在入秋的季节里似乎暗得格外快,几个小时过去,窗外的天空逐渐变成暗色,再在纷纷亮起的灯光下泛起微微的橙红。
我起身走到门口将灯打开,日光灯有气无力地闪烁几下后照亮了整个房间,沉默无声地抱怨着自己的破旧。
当我返回座位时,发现老师的身体微微动了几下,随即边发出不明所以的呢喃声边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大概是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吵醒了。
我坐在一边看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从半睡半醒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接着把头转向我,嘴角还粘着几根发丝:“唔?你怎么在这里?”
喂,这是怎么回事?我来到另一个次元了吗?
“是您让我来的吧。”我苦笑。
“喔……让我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对了,能帮我泡杯咖啡吗?”
我放弃追寻她的逻辑,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要加糖吗?”
“不用,谢谢。”
我拿起公用桌桌脚的热水壶,把热水冲进杯子里,看着速溶咖啡粉在水上卷起一个又一个漩涡,再迅速地沉到水面下。
“老师,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嗯?一样什么?”
“一样不靠谱。”我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杯递给她。
“你还真是没大没小,还这么年轻就开始学夕阳族说话了?”她低头抿了一口又呜哇喷了出来:“烫烫!”
显然你没资格说我。
“今天找你来,实际上是有正事的。”老师放下咖啡杯。
“那么请您务必快些说,我还要回家吃饭。”
“诶?你家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是可以吃饭的。还有请您快点说好吗?”
“年轻人不能太浮躁,”她看我转身去拿书包,连忙加上:“你最近上课走神的次数很多,是有什么原因吗?”
为什么觉得这个话题是现编的呢?错觉吗?
“难道是……思春了?”
不出意料的不是什么正经的猜测。我转过头去:“您知道在我身上暂时不大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也对,你连班里女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几个。”
这算是讽刺吗?不过的确是事实没错。
“吶,小徙。”忽然严肃起来的口气让我都不禁抬起头来,惊奇地看见老师脸上一种名为“担忧”的表情,对我而言真是不可多见。
“你……又记起那件事了?”
房间里变得死寂一片,微微有气流从头顶上空穿过,卷起几张桌角的讲义纸。
“对我而言,不需要,也不可能忘记。”
我的脸大概是被覆盖上了一层阴影,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转为暗色。
尴尬的沉默似乎是要永远延续下去,直到死寂忽然破碎的时刻。
“你也和以前一样坚强啊,小徙。”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的老师用纤细的手轻轻托住我的脸,眼中释放着心痛和温柔的光芒。
我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像是要摆脱那只手。
“并不是坚强……只是习惯了。”
然而,那束温暖的目光依然注视在我的后背上。
“听朋友说这家拉面店不错啊?就在这里吃饭吧!”
我和常川老师此时站在一家拉面店的门口。
不错?
那能不能解释一下那些像是三年没擦过的电风扇外壳,几乎没有的客人和跑堂小哥快要死掉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老师您的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啊……”
“没事的!有我作担保你还信不过吗?”
就是因为你担保所以才信不过,你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如果现在逃跑的话大概会被直接灭杀成分子吧……既然如此我还是勇敢的去尝试一下所谓的正宗拉面比较好。
“老板,两份猪骨浓汤拉面!”
“知道。”
这种一点都不友好的态度——我大概明白客人数量如此少的原因了。
五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了我面前。
看着汤面上超量的油脂和散发着苍白色泽的面条,我可以不吃吗?
看着旁边常川老师眯起的和善的眼神,我报以试毒的觉悟挥下筷子。
“!”
竟然没有意料中的难吃,如果稍微夸张一点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美味佳肴了。
所以说,无论是人还是料理,都不能只通过最基础的外在来判断其真实的意义吗?
然而此时旁边的某位已经把头埋进碗中,同时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形象!作为具有现充外表的老师你的形象!
“哈……好久没有吃那么饱了。”
老师把身体用力靠在椅背上,发出满足的叹息。
我此时已经因为过度的脂肪摄入而倒在了桌子上。
“面里也蕴含着人生的哲学啊!”
我说你啊,不要因为自己选的餐馆还不错就得意忘形了好吗?
“说起来,身为老师和学生距离那么近对自己的工作不利吧?”
老师挺直身躯伸了个懒腰:“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工作就只是工作,不应该影响到我自己的选择,我是这么觉得。”
语文老师都可以这样乱用倒装句的吗?
“但终究在考虑问题是还是会有顾忌吧。”
无论坚持怎样的看法,意识在生活的潜移默化下都会被有意无意的改变,这是无法抗拒的法则。
看法总是会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这是人性的软弱之处,也是想要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所必须具有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调节自身,来让自己的生活处于更有利位置的能力。
“啊,这种问题总是无法避免的。但如果真的会有所顾忌,那么说明自己的性格也被生活所改变了吧?因此再做出的选择也还是真实的。”没想到老师少见地陷入思考后竟然说出了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真是忽然间具有了长者的即视感。
“哎,为什么忽然要提到这么严肃的话题啊?说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所谓定义的有趣是什么好吗?而且,把我刚刚的敬佩还给我!
“话说你是打算加什么社团啊?“
“您打听这个有什么用吗?”
“只是感兴趣而已。”
这理由真是任性……或者说,真是老师,啊不如果这么说的话会被那些尽职尽责的老师的怨灵发现然后集体诅咒到死的,还是说真是常川好了……
“我应该会选择成员比较少的社团。”我可不想加进哪个全校知名大社团,成天混在一堆吵吵嚷嚷精力过剩的社员里,参加各种各样煞有介事又毫无意义的会议,再被分配任务忙得和DOG一样。学校里总有一群人明明是高中生却不懂得高中生活的可贵,偏要提早体验当社畜的感觉,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样啊……还真是符合你的性格。”
如果您在说话前把“我对这个人已经绝望了”的表情先去掉的话,我可能会更加敬爱您。
一轮新月逐渐爬到夜空上一半的地方,天早已完全黑了。
“既然如此,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那拜拜了。”
“谢谢您的款待,再见。”
我最后望了一眼铺子灯光下老师坐着的剪影,转身离去。
秋天的夜晚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冷,细碎的落叶被风吹起,刮在两边的墙上打出零散的破碎声。
我走在通向家里的偏僻巷道上,由于努力抑制着腹中由于之前拉面的温暖而带来的昏睡感,所以保持着微佝腰双手**校服口袋的颓废姿态。
老式的街灯洒下幽蓝色的光芒,正好勉强可以照亮路的两端。
明明走在在新闻里往往会成为杀人抢劫案件首选地点的环境,我心里却没有一丝紧张。
并不是单纯因为太过熟悉或者自身身体素质好而无所畏惧,不单单是这样。
自从幼儿园起,就被老师教育“大家都是好朋友,要好好互相帮助”。在学校里同班同学在共同努力后一起分担欢乐和痛苦,谁遭遇了不幸被刊登导报纸上后引起大批爱心人士的捐款和帮助。
这个社会从头到脚都处在友善与正义的氛围中,人们所倡导的气息里。
但是,不好意思,这些善意,被认同于绝大多数人之间的善意,是伪装的。
人的本性,一直以来就由欲望所支配。无论是情感,金钱,权利还是其他东西,一切行为都可以被欲望所解释。
人对于别人可以付出,但这样的付出总是建立于所要付出的对象在付出者心目中的地位上,就像不能指望一个在路上见了一面的人就为你付出生命一样。
人们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去付出的,往往只是自己觉得无关紧要不太在意的东西,是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人的,由于觉得高人一等而产生的怜悯,同时是为了让别人和自己认可“自己是善良的,自己是好人”的观点。如果真的与自身的重大利益具有冲突,相信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放弃。
就算有真正不计得失就去付出的人,应该被报以敬意,但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其中一部分也有可能会改变自己的选择吧。
所以说,我们所看到的善意,只是包裹在这个社会外的一层虚弱的糖衣罢了,是一个所有人都参与其中的庞大的角色扮演游戏。
我并不否定这样的社会,我只是拒绝沉沦于这种伪装并且毫无意义的善意中。
因此很公平,我也被这种温暖所拒绝。
所以我必须学会这种在寒冷里生活的生存方式。
独自一人背负所有的孤独,拖曳沉重的情感往前走去。
好像是在无尽黑暗里挣扎的行者,向远方竭力伸出手,却不知道要抓住什么,只能继续漫无方向地只身蹒跚在荒原上。
对于如此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
区区空无一人的深夜小巷这种小儿科的地方,自然难不倒早已麻木于孤独的我。
似乎是由于昨天晚上回去太晚所以睡得太晚的原因,今天的整个上午都打不起什么精神,只能全身摆出最省力的姿势趴在课桌上听课,与睡魔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在经历了化学老师光头上反射的阳光,物理老师手里被扯得快断的弹簧,还有数学老师,地理老师,xx老师,xx老师和xx老师哦抱歉上午总共就四个老师的摧残后,我终于半梦半醒地迎来了美好的午间自由活动时间。
把胳膊垫在头与课桌之间,连午饭都不想去吃的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昏睡在秋日午间微暖的空气里。
果然睡死才是最幸福的死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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